城市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拥挤，周边的田野林荫一大片一大片地褪去绿色的外衣，被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占据，成为一个个居民小区。我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，由于开发商的精打细算，楼与楼之间隔得很近，站在阳台上放眼望去，透过对面那家的玻璃窗，隐约能看见屋里的陈设和走动的人影，不知不觉间，这儿便成了我茶余饭后的一道风景。

　　那扇窗的主人是八年前搬进来的。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上午，我被一阵热闹的鞭炮声惊醒，走到阳台一看，对面的玻璃窗上贴着大红的“喜”字，楼下一位帅小伙抱着他美丽的新娘，朝楼上温馨的家走去，不一会儿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人头攒动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，喜庆的音乐放了好久。后来，或许是因为光线好，主人在窗边放了几把藤椅和一张小茶几，周末如果有朋友来，就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。若没有客人拜访，那对年轻的小夫妻便坐在藤椅上，有时欣赏优美而浪漫的古典钢琴曲，有时手捧一本书静静地阅读，有时靠在椅子上微微打个盹，让夕阳的余辉倾泻在他们的身上。但最让人感动的是他们俩或偶尔轻轻交谈，或什么也不说悄悄凝视着对方，我感觉一股脉脉温情在他们心中流淌。

　　大约两年后的一天，阵阵婴儿的啼哭从对面那扇窗口传来，窗外的晾衣架上飘动着孩子花花绿绿的尿片和衣服，原来是添小宝宝了，他们夫妻俩每天都乐得合不拢嘴。妻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做着可口的饭菜，鸡肉、排骨香从对面飘过来，真让人嘴馋。丈夫在客厅里时而教孩子儿歌，时而靠窗和孩子一起吹肥皂泡，那一串串圆圆的泡泡，在阳光的照耀下向空中升去，恰似一幅生动温暖的家庭幸福图。

　　再后来，孩子上幼儿园了，窗边的四把藤椅不知什么时候，换成了重重的麻将桌椅；结婚时的家具、电器也被小货车拉走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套高档的红木家具和大屏幕液晶超薄电视；和以前不同的是家中那种宁静安逸的气氛没有了，每逢过年过节便有许多陌生人登门拜访，他们大多手提高档烟酒，稍坐片刻便出门，于是，对面窗台上、楼下垃圾箱，经常堆满各种高档的烟盒、空酒瓶和水果箱。

　　夜晚，对面那扇窗的客厅经常灯火通明，隔着薄薄的纱窗依稀可见四个人影坐在麻将桌旁，屋内烟雾缭绕，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伴着一两句争吵，打破小区夜晚的宁静；有时对面的男主人凌晨两三点，才拖着肥硕的身躯醉醺醺的回来，也不知什么原因，贤惠的妻子久久没有开门，他借着酒劲恼羞成怒地手拍脚踢——“咚咚咚”，那阵阵敲门声经常让我从梦中惊醒。

　　以后他们家又买了一辆深紫色的东方日产，但我从来就没见他们一家人开车出去玩过，家里也难得再看到男主人的身影。妻子虽然衣着打扮越来越时髦光鲜，但脸上仍掩盖不住那一份落寞与孤寂。今年上半年一天的夜里，我听到从对面窗口传来夫妻俩激烈地争吵声，摔砸东西声，还有儿子受惊吓后的哭喊声。几天后，纪检人员从他家搜出许多金银玉器、古玩字画，我听说，男主人因行贿受贿已经被“双规”，小区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。

　　这以后，对面那扇玻璃窗的窗帘再也没有拉开过，客厅内一片漆黑……   （章晓虹）